093第二届{爱国孝亲征文}送不到的信-于志伟

　　作者：于志伟，笔名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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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讯地址：安徽省合肥市蜀山区紫云路安徽建筑大学南校区

　　作者简介：工科在校生，主修高分子材料专业，业余网络小说作者，小说《我的幽灵朋友》曾经获得2017年百校联盟征文巡回赛安徽赛区首奖，擅长悬疑、权谋、历史等题材的写作

　　妈：

　　原本是不用写这信的，因为你左右一辈子都是文盲，也看不懂我写的是什么，也只有我自己心里头念叨念叨，假装你在上面听到了；而且所谓独白，实在索然无味，要非得说有，也是辛、辣、苦、酸，原来我是不以为人活在世上要遭这么多罪的。

　　你的名字就是桂花，将近中秋的时候，中国自古以来都有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的习俗，小学里念念不忘的诗句是“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以前我们在老房子住的时候，门前有棵草梨树，天色暗下来之后除了乘凉，就是吃月饼吃蜜枣，你指着苍旻说那是神在的地方。

　　但是我想，或许那个你称之为神的国度，而我不觉得它存在的那个地方，真的被赋予了什么神奇的力量，去往那儿的人都获得了荣耀的身体，非凡的智慧，正如你生前向上帝乞求的那样。

　　我是得不着那样的内在和外在了，也不希望得到，因为我诅咒过祂，是，我曾经痛心疾首地怨恨和诅咒这位在你影响下，我从小信仰的宇宙之间唯一的主宰，被称为救主的家伙——因为祂和你系在一起。我痛恨这种虚伪的神，嘴里说着经里写着满口爱与拯救，却是世间所有的源头：包括幸福、欢乐、痛苦、罪恶、离散、杀戮、欺骗等等，既然世间一切都在祂掌握之中，那不幸也是祂一手安排好的。

　　用教徒的思维来看，我如此非议祂，这大概也是我常常疾病缠身、诸事不顺、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原因吧。

　　可是我心里深深的知道，神不需要忏悔，因为我实在犯了这种大错，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为了人为需求而制造出来的神灵偶像身上。

　　需要忏悔的是我自己。

　　有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又或者更直接一点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待”，时至今日我才真正地敢认认真真去回想那件事，才敢动手用文字把它写出来，至少在过去的三年时光的无数写作日夜之中，我鲜少敢提及“母亲”这样的字眼。我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平时写写网络小说，没有多高超的水平，也不敢说写过多跌宕起伏的情节，但是似乎写我人生的那只手，实在是艺高人胆大，让我恨不得把那只手掰断了。

　　妈，我从来没有想过“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句话还能用在你身上，你说说，养了个混账的儿子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虽然是个普通本科，但是好歹也算完成了心愿，怎么心愿刚达成人就走了？如果是这样，我情愿当初不来念书，我留在家里好了，在家里承包养殖渔塘，每天都撑着竹篙在水面上飘来飘去，手铲着臭冰鱼碎块去喂那些水里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螃蟹。

　　听起来很熟悉是不是？对，就是我小时候，你带着我，我们两个人长年累月住在老家一个叫做荒田地的地方，就在那块守着一片小小的精养渔塘，夏天手里提着笨重的硫酸电池手提电筒，绕着夜晚黑漆漆的渔埂转圈视察，防止隔壁有人来偷螃蟹。我最怕的是东南边角落里经常爬上来的大癞蛤蟆，你还经常在我睡觉前吓唬我说，趁我睡着了就把那只癞蛤蟆捉上来丢在我被窝里。

　　后来上初中，初中我转学去过私立学校，从来没离开过家我曾经像傻子一样在外地偷偷掉过眼泪，回家的时候你听说了这件事情还取笑过我；再后来上高中我走读，你在一中旁边租了个房子，供我平时的生活，时不时的我们就会吵架，你还没收了我的手机。

　　可是，如果我现在后悔了，我把手机砸了，我当着你的面明明白白痛痛快快地哭，我甚至可以、我愿意克服心中最大的恐惧去徒手捉一只大癞蛤蟆来，我……我做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称你的心意，你可不可以回来呢？因为没有你，我的生活，我整个的人生真的是一团混乱，暗淡无光，灰蒙蒙的天上连一只路过嘲笑我的乌鸦都没有。

　　可是，我却总是时不时有妄想着被谁在嘲笑，我曾经坐在教室里，却觉得窗帘在耻笑它的色彩比我的人生色彩要鲜妍，我曾经走在路上，却听见行道树议论纷纷，它们一个个都是有根的，我却像浮萍一样四处飘摇，我甚至曾经就连看见邻居家的狗来吃我扔掉的骨头的时候，就想起《狂人日记》，觉得它叼着骨头后并没有谢我，而是不怀好意地多看了我两眼。

　　人总是要说“可是”，因为人就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东西，年轻人在网络上把这叫做“真香”。我现在还时不时有这样那样的大病小病，可是并不能够像小时候那样，你可以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我坐在后车座里，把我驮到吴村的那位苏医生家里去。不单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不知所踪，就连苏医生都从原来的小诊所搬走了。

　　妈，说起来我想着自己真是没出息，留不住女人，你离开我了，我在那之后谈过一个对象，可是她也离开我了。我想你是一直很希望我可以带个儿媳妇回来给你看看的，我也很希望那样，既然这样你原本就是应该再多活几年，就算是为了了无遗憾也好，你知道我的，大学之前都没有过恋爱经验，怎么说儿媳妇你也要替我把把关——

　　原本我是很喜欢那个女孩，甚至我觉得如果你还在，见过她，你也会喜欢她的乖巧和懂事，心想也许这辈子可以在情感里安定了。可是她还是离开了我，妈，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活着，也是替你的那一份在活，可是我连同两个人的人生都搞得一塌糊涂，真是失败透了。

　　看过一个社会情感剧的片段，里面的男主角跪在坟堆前，回想着母亲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做过的所有事情，最后一个画面中，那个农村中年妇女含着泪说：“替妈好好活儿。”

　　我真的觉得提不上力气了，身心俱疲的那种累，开始我以为是平时太丧了，加上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只要多运动就好了，但是考虑到脚伤没有痊愈，也就放弃了运动的念头，于是也就这些日子一直病病恹恹的得过且过着。后来我想想，还是自己没有打起该有的冲劲和念头，甚至连欲望都消磨了。

　　哦对了，脚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崴了，崴了几次之后运动时就有了轻微的骨裂，看了，现在在修养中。第一次崴说起来，正是在我接到你消息前的几天，那天我在宿舍下楼，走到一楼最后几级楼梯的时候忽然狠狠一跌，脚就崴了，肿了好几天，一直到后来头七的日子也没好。后来想想，那竟然是预兆，人世间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东西，我以为是封建迷信，可是实实在在发生了，我却愚蠢的没有看出来，当时只是抱着脚踝喊痛。

　　我很想，如果在很多年之后，或者也不用指定年限，什么时候都行，我能够哪怕遇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一直在人海中寻找，如果真的找到了，可以让我再有一次机会叫一声妈，哪怕那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听到话只会愣愣地看着我这张涨红激动的愚蠢的脸。

　　太多了，我没法不去恨那位神，因为这样至少我有个可以迁怒的对象，或者折磨自己。就算不说报答，不说多年养育之恩，就算是两个萍水相逢后成为朋友的人，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也不该相委而去，这样使得我卑怯的灵魂无处遁形，在孤寂漆黑的散发着腐臭的夜里，枯萎凋零。我连太多的懊悔和歉意，都没有机会表述。

　　这封信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去向了哪里，被什么人哪些人看到了，我只当是在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之中，在类似于中秋这样“九州共望月”的夜里，你透过那一双双眼睛，一个个的肩膀和脚步，和寥寥可数的这些文字，看到了我的心底深处。你如果愿意的话就在那里住下来，也许你还可以抱着我，那样我会觉得暖和一点，就像是，就像是那天夜里，我听到消息从千里之外打车飞奔回老家，在昏黄狰狞的白炽灯泡下泪眼模糊地抱着你被从渔塘里打捞上来不久的身体一样……

　　儿

　　201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