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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第二届{爱国孝亲征文}我的母亲-程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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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9-02

  我的母亲

                                                                                                                                                                               程先利

   

  丁丑年深秋一个极平常极普通的日子,母亲溘然逝去。她是悄悄走的,照中国的老说法,她这是疼孩子。然而,亲爱的母亲,您临终前就不能让自己疼了一辈子的儿子看上一眼吗?
     那天我和妻子都去上班。下班后,妻子先一步到家,她打开母亲的房门,见母亲斜躺在冰凉的地上,就像她以往心脏病发作时一样,微阖双目,脸上的皱纹聚成疙瘩。妻子喊来邻居又赶忙给我发传呼,我得到消息后脑子先是嗡了一声,似乎就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了。待我赶到家里时,“120”救护车也刚好赶到。送到医院,紧急抢救,终因病情过重,医治无效,56岁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随着事实既成,我也像塌方的土一样瘫倒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
     母亲出身贫苦,14岁时,在家中二叔的帮助下成了本县第一批拖拉机手。聪慧的头脑和要强的个性,使她在工作中不甘人后,与男拖拉机手们同样,披星戴月在全县十几个公社的土地上耕耘着。那段生活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退休后时常和我谈起当年的经历和趣事。然而她在那散着馨香的土地上奉献青春的同时,严重的风湿病也悄然侵入了她的肢体。最有可能的是那个难忘的冬夜——她常常对我说,因为冬耕赶进度,她两天两夜没有睡个囫囵觉。有一夜,村里一位助耕的青年出于好奇,软磨硬泡非要学习驾驶苏联进口的拖拉机不可。母亲实难拒绝,只好将操纵杆交给了他。由于劳累过度,母亲一歪头睡在了驾驶室的一角,待她被青年人的惊呼吵醒时,自己已和拖拉机同时陷在一条河沟的中央了。她当时也曾惊恐万状,并且破口大骂。等到完全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应该赶紧想法把机子拖上来。她发动了全村的青壮劳力来拖车,历经一天一夜,这庞然大物才又重新站在寒风刺骨的田野上。此时,松了一口气的母亲却因冷水浸泡,双腿麻木,力疲不支而瘫倒在地上。也就从那时起,这个风湿病根就再也难以驱除了。
     几年后,她又调到德州棉纺厂工作。车间空气闷,湿度高,终于又诱发了她的风湿病。经诊断,她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伴有心脏病。可是,她仍旧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直到实在难以为继,她才退下来休息。在以后的岁月里,在婆家和娘家,吃西药,吃中药,针炙、按摩、烤电、拔罐子加穿刺,各种治疗措施都用过,各色各样的医生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甚至连乡间巫师也请了。母亲的病情仍旧不得减轻,脸上瘦得如同一张白纸。那时我还年幼,看到母亲那病苦得扭曲变形的面孔,心中如同刀割。
     由于疾病的折磨,母亲的脾气变得暴躁而固执,她常常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即使这样,她给予我的爱却依然没有减弱。岂止是没有减弱,我感到是更加强烈了。她常常搂着我,给我讲《海的女儿》,讲《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等。她的声音在静谧中幻化出奇怪的回响,像青烟一样在屋子里久久飘荡。每个星期,她总是从她那微薄的劳保工资里拿出几元钱,给我买来香喷喷的包子或者甜甜的糕点。那时的包子和糕点好吃极了,直到现在,每逢忆起来便有着无穷的余味。如今,这一切也只能成为回忆……
     那些年,我们家的不幸接踵而至。先是奶奶去世,而后不知何故,父母间的战争几近白热化了。他们动辄就吵到大街上,去法院打官司成了家常便饭。每当看到他们被街上的人围观,我那幼小的心灵里就罩上一层永远也擦抹不掉的阴影。我不想对他们的是是非非做什么评论,因为无论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是爱我疼我的。我只是觉得家庭就像一只四处漏水的小船,身处其中,时刻都有沉下去的危险。到后来,他们终于离了婚,我随母亲搬到姥姥家里住。再后来,母亲的工作关系由德州转回到禹城棉纺厂,并得到了一份比较轻闲的工作。在厂里,我们娘儿俩住在一间18平方米的房子里,所使用的家具都是好心的邻居和领导们资助的。
     我上初中时,每天早自习之后,同学们的早饭有的在学校将就吃点,有的则回家吃。母亲为了我的健康,坚决要求我回家吃。有一次我回去的比较早,看到母亲正用一个小凳子拄着地,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到煤油炉前下面条。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话语哽在了喉间:“妈,我以后带干粮,就在学校吃吧!”母亲笑了笑,她说,傻孩子,饭孬好不要紧,只要热乎,就养人。面对慈爱的母亲,我再也说不出话。
     母亲是很要强的人,她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挣扎的同时,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她希望我快点长大,向世人展示一个弱小家庭的中兴。这个希望成了支撑她顽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所以,她对我要求非常严格,如果哪一天没有按时回家,她总要将原因弄个水落石出。而每次在她那灼灼逼人的目光下,我连一点谎也不敢撒。
     我参加工作后,每天下班回到家里,母亲都要详细询问我所碰到的人和事以及那些年长的人对我的态度,然后就向我讲解她所理解的社会经验和人情世故。那时候,好多人给我母亲介绍老伴,她都婉言拒绝。有那软磨硬泡的人,往往引得她大发脾气。她常对要好的朋友说,这辈子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我决心不走第二条路。我也深知,母亲是我的依傍,没有了她,自己一定会成为大海中无桨的小船。现在回想起来,在我过去的三十多年生活中,母亲对儿子真可说是倾其所有。
     母亲总希望我能够长出息,她偶尔听说国家出台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便心急火燎地让我报名。然而这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而她听到消息时距截止报名时间只剩一天了。母亲个性刚强,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愿求人什么。当时我们家境拮据,可是为了让我能够学到东西,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求人了。钱借齐后,我便开始了艰苦的求学之路。参加自学考试的人很多,可每次及格的却寥寥无几。而我呢,总能过关斩将,考一门中一门,从未补考过。许多人向我探讨个中秘诀,其实,哪有什么秘诀可言呵,事实上是母亲的爱心督促着我,我不能也不忍心辜负她老人家。我记得,每次去德州参加考试,母亲总要跪在院子里,以十分的虔诚磕一百个响头。母亲双手扶地乞求上苍扶持儿子时所流出的泪水,不能不说是我发奋图强力争向上的一份动力。
     近几年,母亲的病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日常生活已能自理。我们有了些钱,再也不似往昔那般清贫。在这后来的几年里,她也找到了一个精神归宿,那就是对宗教的信抑。星期六、星期天她都要去教堂,每当她微闭双目面对十字架虔诚祷告时,我都似乎感到她真的在和神明聊天。她暴躁固执的脾气也大大改变,变得和善而隐忍。对儿子——对后代的爱她有增无减,每次祷告都要把保佑家庭和睦平安当成主要内容。她把这个四口之家看成生命的重要部分,她千方百计为她的后代节省每一分钱,直到临终也没给她的后代增添什么负担。她竭尽全力补贴我们,去世的前几天还给我们买下了够烧一冬天的蜂窝煤。她的孙子放学回家后,她总是追着让他喝水。她说常喝水不上火,孩子更要特别注意。我和妻儿成了她的心肝宝贝,不论走到哪里,总把我们挂在嘴上。有时述说得让人几近厌烦她也全然不理会,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说下去……
     九十年代中期,我调到文化馆工作,到馆后第一年,有幸获得了第三届中国人口文化奖一等奖,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受到宋平、陈慕华、王光英、彭佩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当我从北京回家到中,把奖杯和证书送到母亲怀里时,她瘪着嘴无声地哭了。到现在,我的眼前仍旧时常浮现出母亲那些又大、又浓、又重、又急的泪滴。她曾经用双手拄着板凳艰难地挪着身子给我忙这忙那时没有哭,她顶着凛冽寒风拖着风湿病体一瘸一拐走在上班路上时没有哭,那红红的证书和金光闪闪的奖杯却使她满脸泪水。后来,她把奖杯摆在住处最显眼的位置上,把那张人民大会堂的合影照片挂在了自己的床头。不管什么客人到来,她最先炫耀的就是这两样。
     母亲化作青烟驾鹤西去了,在我的成长道路上假若还有一点成果能够聊以自慰的话,都是与母亲的鞭策和激励分不开的。母亲逝世后,我的情绪很长时间调整不过来。我是不孝之子,我作为她唯一可依靠的亲人,实在被她依靠得太少了。母亲有我这样一个不尽责任不懂得照顾她的儿子,实在是她所有不幸中的又一个不幸。每当忆起有违母望的许多事情,我的心就有一种正在流血的感觉。
     随同母亲长大,孤独在我身上有着深深的烙印,现在我又选择了文学这个寂寞的事业,这是必须接受的宿命。有时候我也很惶惑,笔的力量是有限的,微小的,支配社会和生命的是权力的力量,金钱的力量,在市场经济沸腾的潮流中,文学正在离开大家的视线,我的孤独是必然的。但有些方面我也是有幸的,最少目前来说我有领导的宽容和支持,有恩师手把手的教诲,有亲人的忍耐和抚慰,有了方方面面的支持,当我独自坐在电脑前的时候,仍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或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任何创造者都面临着丧失才华的危险,在这种危险面前,如果再经不住非文学的诱惑,深陷一些蝇头小利的追逐,那么谁都拯救不了自己。母亲的离去像一把鞭子猛烈地抽击着我麻木了的头脑。
     每当我站在掩埋着母亲的故乡的原野上,看着纸钱燃烧后升腾着的袅袅青烟,想起幼时母亲圈护着我,用那娓娓动听的声音讲述给了我文学启蒙的故事,想起她清秀要强的模样,总是禁不住泪水如注。母亲在创造了我的生命的同时也创造了爱,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源于这种爱,我别无选择把写作当成我的生命,忍耐住寂寞安安静静地写下去。因为共同的精神需要,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读我的作品,也一定会有人与我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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